[绫荧] 不神（2）
写在前面: 颇有城府伪信徒绫人×略有偏执神明荧，私设如愚公搬不完的山，人物ooc预警致歉。
一共有三篇，是一个关于不信神的人与厌恶自己的神之间的故事
写得很长，叙述有些琐碎
如果你愿意花一点时间看完，给我一点点鼓励，我会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发自内心的那种，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样讲述故事一个机会（鞠躬）
荧也没想到，她这一留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神里绫华经常找她聊天散步、看书赏花，两人很快就成为了挚友；荧每天还和绫华一起学习贵族小姐的必修课，其天赋之高学习之快，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
绫华不在的时候，荧就跟随花匠学习育花的技术，还跟着庄园里的仆人学会了烹饪、园艺、缝纫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的技能。
荧以前一直困守于那个空荡美丽的神国，即使从信徒那里知道了人间的繁华，她也不愿下来看一看，所以她对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极高的兴趣和好奇心。但她从来没有想要离开庄园去外面看看的打算，每次绫华出门，她都是安静的等待，然后面带微笑地倾听绫华述说今天的际遇，似乎已经习惯了龟缩在一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就像一潭死水，只不过最近才终于泛起一点涟漪。
神里绫人一直都很忙碌，荧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晚餐时候见到他。明面上他们都是爱与欲望之神的信徒，所以神里绫人会定时邀请荧去神殿做祷告。一开始他还会试探荧，后来发现荧对他的不敬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就懒得再伪装。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之间横亘着猜忌与怀疑，但偏偏都能把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对方。
现在神殿里会准备两把扶手椅和两人份的茶点书籍，神里绫人有时会分享一些罕知的事情给她听，后来还发现荧对许多常识一窍不通，他也就不动声色地把这些普通人应该知道的事情融在故事里讲述给她。
而荧也会分享一些趣事，但她知道的事都关于各位神灵，比如风与自由之神其实是个酒鬼，最喜欢混在普通人身边；岩与契约之神非常古老和强大，有着极渊博的学识，有时也会下界体验生活，但是完全没有金钱观。
在荧讲述的时候，神里绫人就安静地听着，看着她满是喜悦和怀念的神情，心中暗叹这位天真的神明一点都不懂得掩饰。
但是一个经历过理想破灭而自我怀疑的神明真的会这样天真而毫不设防吗？还是说她另有图谋所以才在我面前表现得无害？
神里绫人手指轻敲着椅子的扶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金发少女。
那就验证一下好了。
荧和神里绫人面对面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皎洁的月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像一匹上好的银色丝绸，轻轻落在二人的发梢和肩头。
“您今天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荧微笑着看向他，心中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看来过家家的游戏到此为止了，那么这位独一无二的伪信徒，会用怎样的方式向神明提出请求呢？
“就算有什么话，也不过是闲聊罢了。”神里绫人倒了一杯果茶递给她，又把她喜欢的点心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所以带你来看一看。”
荧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恬淡的果味在味蕾上绽放，清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向四肢，驱散了盛夏夜晚的燥热。
“神里大人的花园真是神奇，在这个时节，居然连一只蚊虫都没有。”
“因为是神明的恩赐啊。”神里绫人看到荧投来的嫌弃目光，不由得笑起来：“真的，没有骗你。”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在许愿池边遇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看不清脸，但我想应该是个女孩子吧，她抱着一盆开得非常美丽的玫瑰。那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就想买下那盆花送给我的母亲做生日礼物。”
“但她把玫瑰送给了我，还给了我几包花种。她说‘这是神明被拒绝的礼物，如果你喜欢花，就请用心照顾它们。’”
“如你所见，这些花的确很美丽也很神奇。如果这真的是一份来自神明的礼物，那祂一定是一位非常温柔的神。”
神里绫人对上荧审视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确把这些花照顾得很好。”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睛弯起来，有暖意在她眼中荡漾。荧凝视着面前神清骨秀的青年，他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少年老成的小男孩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神里绫人敏锐地觉察到她的情绪和态度都发生了改变，他暗叹这步棋应该是走对了。
“荧小姐，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一直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答案，你可以为我解答吗？”
“嗯？”
“在你第一天来到庄园时，我听到你说‘神明憎恶玫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风牵着樱花飞来，落在了他们脚边、桌上、托盘里，还有一片想要拥抱荧，却飘落到她的茶杯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荧低头看着花瓣在澄黄的水面上打转，“许多人借红玫瑰表达爱意，好像玫瑰越多爱就越深厚，但是他们的爱和玫瑰一样，过了保质期马上就枯萎。就像爱被当作遮掩欲望的借口，玫瑰也成了一种誓言的代表，但是誓言背后却是短暂、厌弃、背叛。其实神并不憎恶玫瑰，玫瑰也只是可怜的牺牲品罢了，神真正憎恶的是人们丑陋的欲望和易碎的爱情。”
“……原来是这样。”神里绫人感叹一声，又用新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把那杯放在托盘里吧，花瓣飘进去了。”
“没关系，落花也别有一番风味。”荧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一只手撑着下巴，狡黠地向他眨了眨眼，“那么你还想从神明这里知道些什么，神里绫人先生？”
“神会知无不言。”
神里绫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将杯子放到桌面上，他摸着下巴，大拇指在唇边的小痣上摩挲，故作苦恼地说道：“本来是有许多问题，但我现在更想知道神明为什么如此坦诚，直白得都让我有些担心了。”
“你就当是神明可笑的仁慈吧。”荧向天空伸出手去，掌心挡住月亮，她仰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浅金色的宝石愈发暗淡，上面遍布细密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明明我们都对彼此的底细心知肚明，也都有所图谋，偏偏还要藏着掖着，装模作样。”荧想要握住月亮，但收回手是一片虚无。“我对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感到厌烦了，所以有什么问题和请求就提出来吧。”
神里绫人眯起眼睛，看到笑容在少女的脸上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烦闷、无聊、冷漠以及一种深切的疲惫。
他的手指沿着杯口打转，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质疑爱情又厌恶欲望，这些不都是你的权柄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对这件事产生好奇。许多人都对此感到疑惑，我从来没有解释过。”荧看向旁边繁茂的花丛，又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不过你是特别的，所以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那是荧成为神不久的事情。彼时她的神国非常大，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际，上面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金色的溪水在花草间肆意流淌，温暖的光拥抱着每一个生命。
荧每天就在花香的包围里回应信徒的祈祷，慷慨而又快乐地将爱分给每一个祈求得到它的人。
有一次她去拜访风与自由之神，风神邀请她去人间看一看。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得到你祝福的信徒现在过得如何吗？”绿发的少年向她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荧就这样被他的言语蛊惑，跟着他离开了神国。在下来之前，荧还特意返回去取了一些花种，挑了几支开得最好的玫瑰栽进盆里，她想把花作为礼物送给信徒。
风神把她送到目的地，就欢快地跑去喝酒了，留下荧独自一人满怀期待地向信徒家走去。
荧能叫出每一位信徒的名字，但是即将拜访的这位玛丽小姐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位信徒。
玛丽小姐有着玫瑰一般美丽的面容，她也最喜欢把玫瑰献给神明。她每天都会在神像前放上一株带着露水的玫瑰，然后祈祷神明可以让她邂逅一段美丽的爱情。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她也会用被冻得通红的手折一枝玫瑰插在花瓶里。
荧虽然感动于她的诚恳与毅力，但是却无法为她凭空创造爱情，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只有当合适的人出现在她身边时，荧才能使用自身权柄，赋予她爱情。
终于有一天，一个英俊的男人路过了村庄，他们一见钟情，在玫瑰神像前私定终身，而荧给予了他们祝福。后来玛丽不顾家人的反对，跟着男人去了城市里生活。
所以荧这次来拜访，除了想见见她，还想送她一盆玫瑰当做谢礼。
但是荧只看到了一个堕落、扭曲、极度痛苦的灵魂，肉体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呆滞的目光，嫉妒的笑容，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诅咒和恨意。
原来故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见钟情的童话，只有一个想摆脱穷困生活的虚荣女孩和一个贪恋美色的有钱男人的一拍即合。爱情从来都不存在，有的只有欲望。很快男人就厌烦了玛丽，而玛丽也不在意他的抛弃，反而用孩子讹了男人一大笔钱，开始自己虚荣享乐的生活。她在男人中辗转，每次都把欲望的悸动称作爱情，每次都很快厌烦。直到她身体染上了病，心智被毒品绑架，她才开始咒骂爱情和神明，咒骂命运不公。
可是荧并没有赐予玛丽爱情，她仅仅送出去一份祝福。如今神明祝福的气息还留在他们身上，神像却早已被砸得稀碎。
荧失落地离开这里，又去拜访了附近的其他信徒，大部分人都是貌合神离，婚姻的目的也并不纯粹，甚至许多信徒都已经改信，对于爱神的信仰只有在需求爱情的那一刻才会存在。
贫穷人家的爱情会受到生活的考验，富有家庭的爱情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
爱神的愿景在爱情和欲望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和可笑。
自此，神国崩落，百花凋零，只剩下她无意中带回的铃兰种子落地生根，在她的睡梦中遍布了整片土地。
“自那天之后，我就陷入沉睡，力量也不断流失，等我再醒来，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坚持向我祷告，所以我把视线投向你，来到你面前。”
“先存在力量，才出现掌控力量的神明；神自以为能随意使用力量，力量却把神玩弄于股掌之中。”荧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明白得太晚了，理应为此付出代价。”
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荧听到神里绫人似乎站了起来，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然后——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荧惊愕地睁开眼，却撞入他温和的眼眸中。
“我可以理解你的坚持、你的理想与浪漫。但是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依存而凭空生长的东西，爱情更是如此。”
“对于人来说，空气、阳光、水等等许多都是生存的必需品。人为了活着，就必须努力生活；为了延续，就必须繁衍；为了能找到相伴一生的最适合的人，就产生了爱情。”
“如你所说，爱情的确脆弱、容易变质，因为一个人得先考虑生存和自身，才能顾及两个人的爱情，在人的生命里，爱情并非不可替代。”
“能够长长久久相伴的爱情并不是没有，甘愿为了爱情而牺牲的人也不少，他们都值得被赞美和称颂；但是如果轻而易举就交付承诺和未来，这只能叫做幼稚和冲动。”
“也许我的高谈阔论只会让你嗤之以鼻。但是荧，你太极端了，爱情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也就容易被生活左右。也许你痛苦的根源不在于爱情，你只是痛恨自己作为神明，却不能为信徒带来幸福。”
荧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抚上来，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她才惊觉自己在流泪。
“所以别哭了，来吃一块蛋糕吧。”
荧擦干眼泪，苦笑着说道：“真是太失态了。”
“没关系，你只是太久没有倾诉了。”神里绫人笑了笑，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能把花当做礼物的神明一定很温柔，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你早就猜到了吧，我是当年送你花的那个人。”
“……没错。”
“是因为这枚戒指吧，我当时也戴着它。”荧把戒指摘下，放在了神里绫人手中。“送你了，就当做这两个月的借住费。”
荧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感到非常愉悦。她站起身，走向旁边的樱花树。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但如果你遇到了生命危险，捏碎那枚宝石可以救你的命——它并不坚硬。以我现在的力量，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我以为这枚戒指对你来说很重要。”
“曾经很重要，但后来我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珍宝。”荧伸出手，轻轻抚摸树枝上的樱花。“请收下吧，你是我唯一的信徒，虽然不太虔诚，但是神明愿意赠予信徒礼物。”
“我对你还挺满意的，毕竟我一直以为你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哄骗我取得你想要的东西。”
神里绫人攥着那枚戒指，凝视着树下的少女，说道：“为了家族，我确实会不择手段。我只是认为用爱情来骗取你的信任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侮辱。就像今天我采用开诚布公的方式想要获得你的帮助，虽然过程有些偏离预期，但我还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既然能简单的完成计划，就没必要采用那些不体面的手段。”
“你总是这么理智，神里先生。”荧提起裙摆笑盈盈地向他行礼，“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感谢你的耐心陪伴，预祝你的计划顺利实现。”
“晚安，神里绫人。”
一阵风带着花瓣从神里绫人眼前擦过，等他再看过去时，树下的倩影已消失不见。
“……晚安，荧。”
在即将崩落的神国里，荧虚弱地靠在水池旁，而绿发的少年蹲在她面前咬牙切齿。
“那是你的神格! 最后维持你活着的东西!你怎么能把它送出去!”
荧第一次看到一向自在洒脱的温迪如此生气，她讨好地笑了笑：“反正我的神格马上就要破碎了，不如就让它最后发光发热一下，也算是完成我一个心愿吧。”
“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温迪朝着她怒吼了一句，但马上又陷入失落与悲伤。
“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啊……你甚至都不愿意来见我们……”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白费力气。”荧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从我神格开始碎裂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注定了。不见你们也是因为我知道……希望和理想的破灭到底有多么痛苦。”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温迪难过地看着她，“重要到你可以将生命交托给他？”
“……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荧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在我最痛苦的日子里，是他一直陪着我，虽然他并不知情。”
“信仰只是他的伪装，他永远不可能信仰除他自己以为的任何人。但是如果我真的陨落，那他就会重新选择一个神灵当做保护色。”
“……我不想让他信仰别人，哪怕是假的也不行，他是我独一无二的信徒。”
“他虽然会为了家族不择手段，但仍然保持有最基本的正义感与道德感。如果他知道了我愿意把生命交托帮助他活下来，那我一定会成为他刻骨铭心的人，不会有神明能替代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将永远是我最特别的珍宝。”
“……这么看来，我真是太卑劣了。”
温迪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就没有想过，他那种人会完全不在意你的生死？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能够帮助他达成目标的踏脚石，到头来，你的一切妄想全都会化作泡沫!”
“我当然想过。”荧苦笑着说：“我注视了他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敢赌这一把，赌我会成为他心中不可超越的存在。不论他准备做什么，我都会得到我想要的。”
“……你真是疯了。”
“我从来都很偏执。”荧无力地看向手边已经见底的金色池水：“我也才刚刚发现这一点，从我对于爱情的执着其实就能看出来，只是我一直在忽视罢了。”
“你走吧，温迪，去做自由的风……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温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叹：“祝你有个美好的梦，荧……我们所有人都会祝福你，我们会等你醒来。”
风带着生机悄然离开，一片樱花花瓣被气流卷起，在空中飞舞盘旋，又落向大地，神国里的最后几株铃兰陪伴荧一起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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